说到豆腐[DouFu]在我们白马湖乡野有好多逸闻和趣谈。

白马湖向东有一条运西引河通往大运河，这条河某种程度上是维扬文化与淮扬文化的分界线。有点奇怪，仅河南与河北[HeBei]一河之隔就有好多民风民俗的沿袭截然不同。特别是就豆腐[DouFu]而言，有一种叫人不敢相信的反差，

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曾写过一篇民俗调研文章，题目为“豆腐[DouFu]与豆富”，在江苏民间文艺家协会“乡土报”的民俗趣谈栏目中发表。现在再回头翻一翻，当时的文章虽然还很不成熟，但还有好多处表述的很有较深的哲理。

早先，这一条运西引河叫福公河，河南河北[HeBei]是抗战时期二分区和五分区的分界，如今又是扬州（宝应）和淮安（楚州）两个大市的交界处。以前河中没有桥，只靠小摆渡过客。奇怪的是两地水土有一种特殊的适应性，两地人讲话明显不同。河南人[HeNanRen]口语软音重，清甜悦耳，女同志讲话象唱歌。而河北[HeBei]人讲话腔口硬，快言快语，不转弯子。有些性子急的男子讲话象吵架。

由于交通不便，地域人气不太相同，平时两地乡亲基本是各赶各的集，相互来往不多，几乎就象两个国家，楚河汉界经纬分明。所以两地就形成了窘然不同的风俗。特别是在关于豆腐[DouFu]问题上表现得比较明显。

河南人[HeNanRen]向来对豆腐[DouFu]比较亲昵。平时砌房造屋做大事，没有豆腐[DouFu]不成席，特别的上梁进宅那一天，众亲戚登门无限风光。除了桌上的冷盘摆好外，上的第一道菜就是烩豆腐[DouFu]，端盘子的人说着喜话：“豆富豆富来了。”意味着一开始就富起来，发大财了。体现了喜庆而又热闹。河南人[HeNanRen]一句歇后语也说得很体面：“豆腐[DouFu]店的闺娘——水灵灵的。”

而河北[HeBei]人对豆腐[DouFu]向来没有好感。平常做喜事八样八碟，豆腐[DouFu]从来不上桌子。如果谁家桌子上有豆腐[DouFu]菜，则是对客人的不尊重，叫豆腐[DouFu]饭不成体统。豆腐[DouFu]还会作为低下的词语来贬低人。例如：“你不要自讨没趣，我会对你不客气，来顿冬瓜豆腐[DouFu]汤。”显然，豆腐[DouFu]的“腐”字河北[HeBei]人是忌讳的，当然跟字面解释有关，“迂腐”、“腐朽”也。他们用豆腐[DouFu]店的闺娘做歇后语时也就不太雅了，说“水多呢。”意思则是轻浮放浪。或者代指一个人做事不厚道、讲话不诚实，水分太多。

关于河南河北[HeBei]豆腐[DouFu]的习俗反差还可以举出些例子。河北[HeBei]人清明七月半鬼节烧亡人纸，非得要用豆腐[DouFu]祭供，意思是叫先祖亡人入土为安。而河南人[HeNanRen]烧亡人纸则用豆粉祭供。河南人[HeNanRen]说：“豆腐[DouFu]店早茶——刚（姜）好，豆腐[DouFu]店里皮子——腐竹（富足）”。而河北[HeBei]人说：“豆腐[DouFu]店里的芦柴——皮棍”。一好一坏，好象在两地人的观念中成了先天的定论。

民俗关系学也是一门特殊的科学，针对这种反差现象我倒有兴趣来研究研究它。我曾经去探究过它。后来似乎有一点明白。通过调查发现，之所以有这种反差，第一植根于口语语音的差异。“腐”在软音的河南人[HeNanRen]，他读成去音即“富”。致富是农民向往的天地，富足是农民心地的天堂。豆“富”成河南人[HeNanRen]的亲密伙伴就不足为怪了。而河北[HeBei]人则很本分地把腐依旧读成上音“腐”，摧腐拉朽是时代的潮流，这样豆腐[DouFu]的身价在河北[HeBei]也就一落千丈了。

其实，还有一个本质的原因。就是河北[HeBei]面地处北岸，地势低洼。都是水田，以前只能长一季水稻，家前屋后小产地还要长一点瓜菜代，没办法长旱粮豆子。以前余粮少，很少有人用稻子去交换豆子回来做豆腐[DouFu]。而河南地势高，长水稻无水灌溉，又只好在夏季长大豆。河南人[HeNanRen]长期主食就是豆子，豆腐[DouFu]也就成了河南人[HeNanRen]家的家常便饭。所以河南人[HeNanRen]和豆腐[DouFu]便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早年，河南人[HeNanRen]为了求得老天保佑粮食大丰收，有些村庄还搞豆苗会呢。

时过境迁，如今这里河南河北[HeBei]农民的小日子都很富足，早已鸡鱼肉蛋佐餐，很少有人在乎或者都早已忘记那有差异而又有争议的关于豆腐[DouFu]的民俗文化了。但作为我这个猎奇民俗文化的愚夫子来说，却有一点小小的感慨。一个地方的民俗文化正是一个地方历史沿革的一面镜子。也算是一个地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吧。尽管与现代时尚生活有较大的距离，原生态还是原生态，原生态文化也应该得到保护。现在的宣传文化部门不是正在呼吁吗？

现在有些现象反而被常人不与理解了。富贵病正在对我们社会的人群有较大的威胁。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正是生活过于豪华而引起的。美食界现在重视豆腐[DouFu]饮食文化大概就是迎合大众口味的需要，什么“平桥豆腐[DouFu]”、“麻婆豆腐[DouFu]”，连冬瓜豆腐[DouFu]汤都成了应时菜。饮食保健很重要，我倒承认当年河南人[HeNanRen]对于豆腐[DouFu]的高见了。

说实话我真是个豆腐[DouFu]命，平时最喜欢用豆腐[DouFu]佐餐，“青菜豆腐[DouFu]保平安”，大概就是受家乡这种豆腐[DouFu]民俗文化的影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