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老年漂。本报记者 张鹏 CFP供图

　　京城“老年漂”调查

    在校园门口接孩子的人群中，他们用浓厚的外地口音召唤孩子的小名；在小区晨练的人群中，他们推着婴儿车默默旁观；在英俊却空旷的大房子里，他们孤单期待劳碌的儿女归来……在北京，这样的老人随处可见，甚至有了专属的称呼——“老年漂”，为了儿女和孙辈，他们从外地、乡下“漂”到城市，晚年背井离乡，在儿孙的亲情和浓厚的乡愁间纠结，难以融进城市的生活。记者听两位漂在北京的老人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和这个群体的悲喜和迷惑。

　　刘玉秀  女  71岁

　　黑龙江来京6年 同女儿女婿生活

　　为了孩子 自己甘当“保姆”

　　今年71岁的刘大妈可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老人，和记者聊天时，她总会非常骄傲地提起，曾经在美国一个著名的大学城住过三年，可再问下去，老人却不得不承认，三年里基本没出过自己所住的小区，“啥西洋风景也没看见，整天就忙着带孩子了。”

　　刘大妈的女儿女婿从一个东北小城以极其优良的成就考取大学后，又双双到美国留学，上学期间女儿怀孕，夫妻两人都忙着学业，根本没时间照料孩子，费了好大劲，把一辈子没出过故乡小城的老人接到了美国。

　　“当时，女儿女婿要考博士，经常要学到半夜，我们老两口把孩子的事都包下来了，生怕孩子哭声吵了他爸妈，影响他们看书……”等女儿女婿考取了学位，孩子已经快三岁了，他们决定回国发展，两位老人又义无反顾地跟着孩子漂到了北京。

　　由于女儿女婿都是外企高管，收入丰厚，老人住在一个很高档的小区，可他们极其朴实的衣着和满口乡音似乎和小区气氛格格不入，甚至有保安把刘大妈认做“保姆”，对此老人并不介意：“咱干的都是保姆的活嘛！”

　　现在外孙已9岁，每天由姥爷负责接送高低学。刘大妈在家里扫除，洗涮，然后老两口一起到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女儿怕老人太操劳，一直想请个保姆帮忙，一生简朴的老人谢绝了，“干吗花那个冤枉钱，这些事我们都做得了，啥时候动不了再请吧！”看着外孙一天天长大，女儿女婿事业有成，老人觉得“辛劳但是欣慰”。

　　为了儿女事业，转变甚至就义自己的生活是很多“老年漂”的共同选择。日前，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针对这个现象进行的网络调查显示，“漂”的三大主因中，83.2%的人表现是“帮子女带小孩”，其次是“照料子女的生活”(61.0%)，43.2%的人以为是“惦念子女”。

　　有社会学家以为：“老年漂”现象的涌现，是社会发展的必定产物，随着社会人口流动性的增长，很多儿女在外地成家立业后，纷纭把父母接到身边，对儿女来说是“尽孝道”，对老人来说是“享天伦”，今后“老年漂”一族将有增无减。可记者在采访中提及的这些矛盾和问题却让老人们的“幸福感下降”。

　　记者了解到，北京一些社区已开端关注这些漂在异乡的老人。西城区新文化街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告知记者，他们定期组织社区内的所有老人，包含外地老人参加健身操、唱歌、外出参观等活动。老人们都是结伴参加，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照顾。社区还成立了一个针对老年人的小组，深刻到家庭中供给辅助，一来可以解决老人实际遇到的艰苦，二来也是保持老人和社区之间的联系，促进相互之间的交换。通过这些活动，一些外地老人很好地融进了社区，当地老人也以开放的心态接纳了他们。

　　“老年漂”是一个期待关爱的群体，子女的陪同和关怀，政策的调整和落实，社区的辅助和关注，周围人群的善意和接纳，会让这些老人漂得幸福些。  

　　记者手记

　　让老人“漂”得幸福点

　　在学校门口每天接孩子的家长中，林大爷是最缄默寡言的一位，每天只是默默接过孙子肩上的书包走上回家的路。记者试图和林大爷攀谈，发现他的湖南乡音非常重，要想听理解费不少劲儿，这大概也是他不说话的原因。

　　聊了几次，逐渐熟习了之后，林大爷向记者谈起了他最烦心的一件事：从去年秋天起，老人就总认为全身没劲儿，吃不下，睡不着，但一直没和儿子儿媳说。“他们工作忙，不想让他们分心。”今年春节过后，老人忽然晕倒在家里，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后确诊糖尿病。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病情已基本稳固，可每月打胰岛素要花两三千元钱，这些钱又成了老人的一块心病。

　　林大爷儿子在国企，儿媳在一家私企，在北京算是中等收入，可是要还房贷，要养孩子，负担也不轻，“我本来是给他们帮忙的，现在倒添了负担，北京的医药费老家的医保也报销不了。”在北京的7年，老人有点头疼脑热的小病都是硬扛过去，因为北京的大医院看病太贵了，看个感冒都要好几百元，可如今岁数大了，真是扛不过去了。林大爷现在正在四处探听怎样把老家的医保转到北京，同时他还在担心着，老伴是农村户口，没有医保，如果病倒了又要给孩子造成负担。

　　怕看病几乎是所有“老年漂”的共同心理，有病硬扛，结果病越积越多。记者拨打北京劳动保障热线12333了解到，我国的医保政策是区域性的，各省各市各有政策，除了在当地指定医院就医外，在其他地方看病一般都得自费。

　　对于“老年漂”人群，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办医保异地安顿手续，在北京看病回老家报销。但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办，只有上海、杭州、南昌、广州、深圳等地有相似规定。即使能够办理医保异地安顿，手续也非常繁琐，而且限时一个月内回来报销，超时也报不了，对很多漂在北京的老人来说，自掏路费隔三差五回老家报销医药费，显然是不现实的。

　　调查显示，61.6%的“老年漂”人群担心“医保、社保问题”，85.3%的人以为政府应当完美医保政策，简化异地医保手续。

　　有病硬扛 怕给儿女增加负担

　　林永江   70岁  男

　　从湖南来京7年 与儿子儿媳生活

　　没有朋友 出门就认为压制

　　对刘大妈来说，“找不到可以唠嗑的人”是她多年“漂”生活最大的苦恼，老人生性爽朗，过去家里亲朋好友不断，她最思念东北过年时的那份热闹，“从腊月到元宵节，那要折腾一个多月，才算过完年，要好的姐妹就住在家里，说不完的话……”可是，从美国到北京，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寂寞和失落也在不断扩展。

　　他们住的高档小区，白天也轻易见不到个人影，小区会所是业主们休闲娱乐的地方，可是，刘大妈老两口去了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会所里有游泳池、壁球馆、雪茄吧、台球室，可没一样是适合老人玩的，会所服务员西装笔直，彬彬有礼地招待他们，老人浑身不自在，逃跑似的分开了会所。

　　女儿怕老人在家闷坏了，劝他们多参加小区组织的活动，还特意吩咐物业叫上两位老人，“他们过的那些洋节我们过不惯，前一段小区物业组织万圣节晚会，还要求参加的人都要化妆，穿上奇奇异怪的衣服，孩子倒是愉快，我们可弄不来。”对老人来说，参加小区的圣诞聚首，吃那些油腻的自助餐，还不如在家吃炸酱面舒畅。在这个小区，老人找不到可以对话的人，一出门就认为压制。只有每天出去买菜时和摆摊的东北老乡东拉西扯聊上两句。

　　给老家的亲朋好友打电话是老人最愉快的事情，“那是长途电话，挺贵的，也不能老打，就盼着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以前每年暑假，老两口还能带上外孙回老家住一个月，可随着岁数越来越大，刘大妈的风湿性关节炎加重了，行动不便，回老家也变得艰苦起来。

　　中青报调查显示，“老年漂”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社交圈子窄，会孤单寂寞”，71.5%的受访者表现有这方面的迷惑。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曾以此为课题做过调查研究。主持课题的姜向群教授剖析说，“北漂老人”大部分放弃了故乡社交关系、福利待遇，面临着适应新环境等诸多问题。

　　随着儿子在北京生活，老两口在亲朋面前倒是很“长脸”，大家都知道他们享福去了，可只有老人知道，在这里他们永远是异乡人，户口制度带来的种种不公让他们常常觉得被“轻视”。 

　　虽然儿子儿媳很孝顺，老人生活无忧，但时不时就会有一些愁闷事提示林大爷：你不是北京人，享不了“皇城根”的好处。去年冬天，社区医院组织老人打流感疫苗。林大爷看到社区宣传栏通知，一大早就兴冲冲去排队了。排到跟前才知道，有北京户口的老人才干打。“我自己花钱打疫苗还不行吗？”工作人员说，得等社区有户口的老人打完，才干轮上他们这些外地老人。 

　　另外，自己到年纪了在北京却办不了老年证，就算回老家办了，在北京很多地方也不认。买一套北京各大公园的年票，本地老年人花50元，外地老人得掏120元。林大爷住的房子是儿子单位宿舍，小区里的老年活动室只对本单位退休职工开放，把他们这样的外地老人挡在门外。老了还要被“轻视”，林大爷深感“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这些年，林大爷向儿子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在老家给他们买套房子，有朝一日他还是要和老伴叶落归根，虽然他并不肯定什么时候才干住上那房子。

　　对于“老年漂”来说，户口似乎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门槛”。“在异乡生活，你没有当地户口，就注定你永远是个外地人。”这成为他们难以释怀的心结，使他们很难享受到暂住地的一些服务，也难以找到归属感。 

　　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姜向群教授指出，按现有体制，老年人医疗、福利等政策都是地区性的，流动听口很难享有暂住地资源。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老年流动听口呈增长趋势，对流入地福利保障、社区工作、公共服务事业发展等都将提出新课题。姜教授建议，加快对老年人社会保障、社会福利的兼顾政策；退休金领取和医疗保险报销逐步实现全国联网，为流动老年人发明更多便利。尤其在社区和街道层面，对外来老年人与本地老人应一视同仁，为他们供给更切实的服务。

　　户口轻视  人在异乡盼叶落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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