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邻国日本的核危机依然没有平息的迹象。4月12日，日本将核事故等级提至最高的7级，与前苏联的切尔诺贝利核事故同级。4月16日，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附近海水的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含量激增，海水中碘-131含量超过正常标准6500倍。而数天前，这个数字是正常标准的1100倍……

　　然而许多人关注的当地人受放射性[FangSheXing]损伤[SunShang]的消息，日本方面却很少发布。比如，核心泄漏区内居民受辐射情况怎样？特别是最先进入核电站抢险的50勇士体内受照剂量[JiLiang]是多少？健康状况怎样？甚至是生是死至今还是个谜。之前英国媒体报道的“50勇士中已有5人死亡”的消息，也一直没有得到日本官方的证实。

　　那么，在受到急性高强度放射性[FangSheXing]照射后，人体到底会受到什么样的损伤[SunShang]？症状是什么样的？如何救治？会不会影响生小孩？

　　让我们把目光暂时先放回国内。今天，让我们一起来了解浙江省目前唯一一例急性放射性[FangSheXing]损伤[SunShang]病人的发现、救治全过程。

　　上身像挨了一颗炮弹

　　1978年年底，浙江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现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里来了一位30岁左右的男病人，患者[HuanZhe]自称姓王，从金华过来的，说背上长了一个脓疮，烂了一年半了，一直好不了。

　　接待他的是浙江医科大学工业卫生研究所核医学研究室的高慎永医生[YiSheng]。尽管已过去了30多年，高医生[YiSheng]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走路、说话等都很正常，外表看上去像个正常人，但他一撩起上衣，很多人都会吓一跳。后背第6至第10胸椎水平靠右的位置，有一个直径七八厘米，像碗口那么大的疤痕，还没痊愈，中间还在溃疡，溃疡直径两三厘米，溃疡深度很深，可以看到白白的脊椎骨，很恐怖。前胸相同位置，也有一块同样面积的疤痕，不过已经愈合了。从症状看，这个人就像挨了一颗炮弹，从后背打进，从前胸出来，是贯穿伤。

　　“当时我们就高度怀疑是射线损伤[SunShang]，只有射线损伤[SunShang]才会造成这样的贯穿伤，而又不会马上致命。但询问病史时，遇到了一些麻烦，病人不配合，也不承认有意外受照史。”

　　病人最终承认曾背靠X射线探伤机睡着了

　　考虑到患者[HuanZhe]伤得比较重，高医生[YiSheng]收下了这名患者[HuanZhe]。

　　“住院后，开始做一些检查。先查了血常规，发现白细胞数量非常少，是正常值的一半不到。又查了染色体，分析了600只细胞，发现畸变率有7.33%，非常高，而人在自然条件下，染色体畸变率为1%。。造成染色体畸变的原因有好多种，有化学原因、病毒因素、遗传等，不同的原因，引发的畸变特征并不完全相同，这个患者[HuanZhe]体内染色体的畸变特性，基本符合放射损伤[SunShang]的医学特性，所以我们确定，他的创口是由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引起的。

　　“我们就又问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最后他见瞒不住了，才承认是受了X射线的过量照射。原来，这个患者[HuanZhe]是某水电局的无损探伤工，他单位当时在金华建水库，他的工作是用X射线探伤机，检测水库大坝所用钢管的焊接质量。一年半以前的一天夜里12点多，由于极度疲劳，他背靠着探伤机的射线出口睡着了，而隔壁操作室的同事没注意，以为他走开了，就开始调试机器。测试电压从100KV，逐步调至200KV。测试时间历时半小时。”

　　患者[HuanZhe]体内的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剂量[JiLiang]为1.78西弗

　　了解到王某[WangMou]的受伤原因后，高医生[YiSheng]和同事去了一趟金华，用仪器实地测量了王某[WangMou]工作所用的X射线探伤机的放射剂量[JiLiang]。

　　“测量发现，这台X射线探伤机每分钟发出的放射剂量[JiLiang]约为1戈瑞，患者[HuanZhe]当时受照30分钟，根据模拟测试，我们得出，患者[HuanZhe]背部局部皮肤受照剂量[JiLiang]为26戈瑞。我们又根据患者[HuanZhe]体内染色体的畸变率等，估算出，患者[HuanZhe]全身吸收的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的剂量[JiLiang]为1.78西弗(注①)。

　　“放射性[FangSheXing]损伤[SunShang]的等级分为3级：Ⅰ级，损伤[SunShang]最轻。Ⅲ级，损伤[SunShang]最重。根据这位患者[HuanZhe]体内所吸收的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剂量[JiLiang]来看，他的损伤[SunShang]等级为最高级的Ⅲ级。我们问他，伤得这么重，为什么一开始还要隐瞒受照史，不配合治疗？他说因为当时想调回舟山老家工作，一旦确认是辐射受的伤，怕新单位不接受他，所以故意隐瞒了这段历史。”

　　照后4个小时出现恶心等症状

　　18个月内性欲完全消失

　　高医生[YiSheng]说，王某[WangMou]自诉，当时醒来时，身体没感觉到任何不适。但4个小时后，出现恶心症状，并呕吐了一次。接着，全身变得无力，失眠，多梦，胃口也明显变差。

　　背上和胸口受照射的部位一开始有些潮红，半个月后，受照部位出现水疱，水疱从点状，发展成大片块，水疱面积与探伤机射线出口处的面积差不多大，为直径七八厘米。又过了一个星期，水疱破裂，形成溃疡。后来，胸口的溃疡好了，但背上的溃疡一直愈合不了，反而越烂越深，最后连脊椎骨都看得到了。

　　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外，王某[WangMou]说，生理上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受照之前，他刚结婚没多久，性欲正常。被X射线照射后，性欲完全消失。因为还没有小孩，所以他也很着急，也努力了很多次，但一直没能让妻子怀上小孩。

　　去了很多医院，都看不好。后来，他也怀疑可能是射线损伤[SunShang]所致，听说浙医一院有放射病研究室，就过来了。

　　注①戈瑞是一个物理剂量[JiLiang]，反映的是周围环境中所含的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的含量，也就是空气中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的剂量[JiLiang]。西弗是一个生物剂量[JiLiang]，指的是生物体内所吸收的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的剂量[JiLiang]。两者数值基本相当，1戈瑞≈1西弗。

　　主要治疗方法：抗炎+升白药物

　　“X射线损伤[SunShang]和核辐射损伤[SunShang]是同一回事，所不同的是，一个是受到了X射线的照射，另一个是受到了β射线和γ射线的照射，至于症状和治疗方法都是一样的。而对于核辐射损伤[SunShang]，之前，我们医院已经做了大量研究，也在动物身上做过相应的试验。”

　　高医生[YiSheng]说，这名患者[HuanZhe]是浙江省出现的第一例急性放射性[FangSheXing]重伤病人(到目前为止，也是唯一一例急性放射性[FangSheXing]损伤[SunShang]病人)，之前，他们医院还从来没接到过放射性[FangSheXing]或辐射损伤[SunShang]如此严重的病人，所以医院非常重视，制订了详细的治疗方案。

　　“主要有两点：抗炎+升白药物。抗炎是因为患者[HuanZhe]伤口一直没法愈合，体内炎症比较厉害，所以要把炎症压下去。具体方法是，溃疡局部用生理盐水清洗，清理溃疡创面，以抗菌素加维生素B12液，纱布覆盖，每日一次，持续20天。另外，患者[HuanZhe]白细胞总数下降明显，所以要把白细胞总数升上来，主要用升白药物先锋雷素6克，加入10%葡萄糖液500毫升，静脉滴注，每日一次，连续14天。

　　“在我们医院住了一个月后，患者[HuanZhe]出院。出院时，各项指标恢复良好，白细胞总数上升非常明显，从刚入院时的1.5×109/升，上升到了出院时的5.0×109/升，达到正常水平(成人正常值为4.0-10.0×109/升)。”

　　治疗半年后性欲恢复正常

　　妻子足月产下一健康女婴

　　高医生[YiSheng]说，急性重度放射性[FangSheXing]损伤[SunShang]还有一个特点，患者[HuanZhe]的精子数量会有明显下降，所以王某[WangMou]入院时，特地给他做了精液检查，结果显示，精子数为零，这也是为什么王某[WangMou]努力了一年半，一直没法让妻子怀孕的原因。

　　之后，又进行了多次精液检查，发现受辐射24个月内，王某[WangMou]体内一直没有精子。但遭辐射24个月后，精子数量快速恢复，到26个月，精子数量达到了4600万个/毫升，活力数为70%，均达到了正常值。

　　遭辐射后一年半内，王某[WangMou]性欲完全消失，经过治疗，性欲也慢慢恢复。到了24个月，性欲恢复正常。

　　“遭辐射后26个月，王某[WangMou]的妻子终于怀孕了。后来足月顺产下一个女孩，这个小孩我也看到了，非常健康。”高医生[YiSheng]说。

　　照后三年，背部又进行了两次植皮手术

　　治疗后半年，也就是遭辐射后2年，骨髓穿刺显示，患者[HuanZhe]的骨髓恢复了正常造血的功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唯一让高医生[YiSheng]担心的是，王某[WangMou]背上的溃疡面太大了，伤口一直未能愈合。考虑来考虑去，大家想到，最彻底的方案可能是给患者[HuanZhe]植皮——既然伤口自己愈合不了，那就人为地让它闭合。高医生[YiSheng]把王某[WangMou]介绍给了浙医二院的整形专家马奇医生[YiSheng]。

　　照后第3年，王某[WangMou]住进了浙医二院，这一次又住了一个多月。

　　“先后做了两次背部皮肤牵拉和植皮手术，手术做得非常漂亮。第二次手术后第13天，原溃疡部位就痊愈了，这以后，溃疡再也没有复发。”高医生[YiSheng]说。

　　追踪观察20多年

　　王某[WangMou]和女儿一直很健康

　　作为浙江省第一例，也是目前唯一一例急性放射性[FangSheXing]重伤病人，王某[WangMou]的健康变化，将会对我省今后救治急性放射性[FangSheXing]损伤[SunShang]病人提供临床借鉴，所以王某[WangMou]出院后，高慎永医生[YiSheng]对王某[WangMou]健康的变化情况，进行了长达20多年的持续追踪观察。

　　“一开始，每年给他做一次体检，后来间隔的时间长一点。从20多年的持续观察来看，治疗后，王某[WangMou]的身体非常好。染色体、血常规、精液等各项指标都一直很稳定，白细胞、精子数量等恢复到了正常范围内，没有出现反复。

　　“染色体的畸变率也一直在下降，到了10年后，下降到了0.5%，此后一直保持在这个数值。这个数值与自然条件下人体染色体畸变率1%。相比，虽然有点偏高，但与治疗前相比，已经大大降低了。

　　“后来，这个患者[HuanZhe]调到了舟山工作。前几年，我到舟山旅游时，还到他那儿吃过一顿饭，当时他在一家宾馆里当厨师，身体很好，他说他女儿身体也很好，没有什么异常。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今年应该有63岁了。”高医生[YiSheng]说。

　　浙江的放射性[FangSheXing]医学研究实力很强

　　上世纪60年代，为可能发生的核战争寻找医学对策，当时的浙江医科大学成立浙江医科大学工业卫生研究所，下辖3个研究室：放射医学研究室、同位素研究室、放射防护研究室，这也是我国成立最早的与核有关的医学研究室之一。

　　上世纪70年代，我国进行了一些核试验。受国防科工委、卫生部的派遣，浙江医科大学放射医学研究室先后派出4名医生[YiSheng]，亲历核爆现场，参加爆心现场的生物效应试验，高慎永医生[YiSheng]就是当年亲历核爆现场的4名浙江医生[YiSheng]之一。

　　“核爆发生前，我们把一些试验动物放到爆心附近位置，然后撤退到60公里外的留守点。爆炸一结束，参与试验的医生[YiSheng]就马上坐车进入核爆现场。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在爆心现场，身穿白色防化服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医生[YiSheng]。许多人以为防化服可以防核辐射，其实是个误解，防化服防的只是灰尘，对于核辐射产生的射线是防不了的。”

　　高医生[YiSheng]后来当选为浙江省放射病诊断鉴定组组长，现在的身份是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职业病科科室副主任。他说，大批医生[YiSheng]牺牲个人健康，第一时间涉险进入核爆现场，并进行大量动物试验，目的就是为了筛选抗放射损伤[SunShang]的最佳药物，寻找放射性[FangSheXing]损伤[SunShang]的救治方案。

　　“在我们国内，放射病医学研究实力最强的是军事医学科学院，天津、上海的实力也很强，我们浙江省的放射病研究起步比较早，所以在放射病研究方面，我们浙江省的实力也非常强。”高医生[YiSheng]说。

　　在目前正常的自然环境辐射水平下杭州人再活上147年，体内放射性[FangSheXing]浓度才会稍稍超标

　　人体受到多大剂量[JiLiang]的辐射，才会受到伤害？

　　高医生[YiSheng]说，当人体吸收的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剂量[JiLiang]在50毫西弗以下，身体不会有任何感觉，仪器也测不出来。当人体吸收的剂量[JiLiang]超过100毫西弗时，才会有轻微感觉，表现出来是没力气、失眠、恶心等，白细胞数量开始下降，染色体畸变率开始升高。当人体吸收的剂量[JiLiang]超过1000毫西弗，也即1西弗时，各类放射性[FangSheXing]病就开始出来了，比如生殖系统疾病、白血病、白内障等。像上面讲到的患者[HuanZhe]王某[WangMou]，体内的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浓度达到了1.78西弗。

　　根据环保部发布的全国辐射环境自动监测站空气吸收剂量[JiLiang]率，昨天(9:00 - 15:00)，杭州市大气中的辐射平均浓度为77.5纳戈瑞/小时(注②)。

　　计算得出，在目前的环境剂量[JiLiang]下，杭州人要呆上100×1000000/77.5=1290322小时，即1290322/24=53763天，也即53763/365=147年，体内放射性[FangSheXing]剂量[JiLiang]才会累积到100毫西弗。而要累积到像患者[HuanZhe]王某[WangMou]这样的放射性[FangSheXing]剂量[JiLiang]水平，即体内达到1780毫西弗，则要1780×147/100=2617年。

　　谁能活上千年？

　　就算你千年不死，好不容易达到了王某[WangMou]体内放射性[FangSheXing]物质的剂量[JiLiang]，王某[WangMou]不是也已经治愈了吗？

　　注② 1纳戈瑞=10-3微戈瑞=10-6毫戈瑞=10-9戈瑞。(据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