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篇文章，一位律师将一位作家、一位记者和一名举报人告上法庭，以为他们涉嫌"凌辱"和"毁谤"。在这起诉讼背后，隐蔽着怎样的纠葛。

　　法治周末记者 韦文洁 发自湖北宜昌 法治周末实习生 孟伟阳

　　一位北京的作家，一位湖北的记者，一位宜昌的举报人，一篇网络文章，让作者和受害人同时接到了湖北省宜昌市西陵陵区法院的传票，因涉嫌"凌辱罪、毁谤罪"，6月16日，他们将以被告人的身份，涌现在该院的审判庭上。

　　这起刑事自诉案的起因，源于今年年初石野通过网络发表、既而被报纸转发的一篇批驳宜昌市政协委员施行"家暴"的的文章。

　　1 "惹火烧身"的网络报道

　　今年1月30日，现居北京，曾在《南方都市报》等多家媒体担任记者的石野，在其开办的"石野焦点网"及新浪、网易博客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宜昌名律师陈卫国(化名，原文为真名)遭前妻血泪投诉指其包养情妇对妻实行暴力致伤残》(以下简称"争议文章")。

　　石野在文中介绍："2011年元旦期间，湖北宜昌的董珂多次向石野焦点网投诉，称其前夫、宜昌市第四届政协委员、宜昌市十大维权人物、湖北陈卫国律师事务所主任的陈卫国性格暴戾，经常因琐事无缘无故对她进行辱骂和殴打，致其三次流产入院。"

　　"争议文章"全文共分为五章，作者分离以"弱女被前夫殴打成伤报警求助遭恶言冷语"、"无奈携子净身出户宝马车上泄愤被关押"、"遭小三母女推下台阶警方推诿没有立案"、"一巴掌换来拘留五日警方称处分程序合法"、"前夫否定实行暴力司法局重新立案调查"为小题目，对董珂反应的情形进行了详细介绍。

　　在"争议文章"停止部分，作者还特殊注明："2011年1月7日上午9时许，记者在宜昌市司法局律管科科长李文彬的陪伴下，特意到陈卫国的律师事务所进行采访。"

　　陈卫国回答如下："我没有打过董珂，没有任何家庭暴力。她有很多谎话。在我们离婚后，她还经常冲到我办公室去骂我。记得有一次，她故意用铁钉在我黑色宝马车上划，写了一句骂我的话。后来派出所对此作了调解。和我结婚前，她就有角膜炎。如果真的是我打伤的，她为何不去医院看呢？还是我后来开着车带她去武汉检查眼睛，找了最好的专家。"

　　石野称，1月9日下午，他在宜昌市大公桥派出所了解到：2010年11月23日晚8时许，与前妻董珂离婚后的陈卫国又一次驾着宝马车寻到董珂现居住地对其骚扰，并大打出手，后董报警求助。石野从警方出示的"出警登记表"上看到了有关陈卫国殴打董珂的记载，并在一份董珂保留下来的医院诊断书上看到她当日的诊断结果为，"头面、颈、上肢多处受伤，全身软组织挫伤。"

　　在"争议文章"中，石野也记载了之前董珂遭受暴力的情形："2007年3月2日，董珂眼睛被陈击伤后，前往宜昌市中心人民医院就诊，在急诊病历上医生写有：左眼外伤显著，左视网膜震动。因当时董已怀孕，陈不让其接收治疗，从而错过了最佳治疗良机。"

　　文章称，由于尚在怀孕期间的董珂被伤得太厉害，恼怒中她曾于2007年夏天在居委会两位主任的陪伴下，先后前往西陵区及宜昌市司法局投诉，之后，身怀六甲的她又带着伤痕跑到武汉，找省司法厅哭诉，引起厅主要领导的看重。就在两级部门正要处分陈时，陈卫国忙乱中多次跪在董的面前痛哭流涕地求情，并许诺不再打人，最后迫使董珂停滞投诉。

　　"争议文章"作者还从宜昌市司法局回复省司法厅的一份书面汇报中看到："据陈卫国口头和书面陈说，从2006年年底开端，陈就动手打过董珂，但不以为是家庭暴力；打她的原因是她多次无理辱骂、打人、摔东西，警告无效……"

　　今年1月8日，"争议文章"作者前往宜昌市司法局采访，刘克勤副局长表现：司法局马上第二次成立专案组，对董珂所反应情形进行彻底调查。必定要实事求是，依法办事。

　　2 报道掀起的巨浪

　　1月30日，当"争议文章"在"石野焦点网"发表后，旋即被多家网站转载，并推上了新浪博客头条，引起了宽大网友的关注。

　　董珂告知《法治周末》记者，"争议文章"一经网络发表，在宜昌影响"非常之大"，仅短信就收到了上千条，电话更是不计其数。最让她激动的是，陈卫国的前妻竟给她打来了抚慰电话："无论多大艰苦，必定要坚持住。"并勉励她"大胆些，别怕"！

　　"争议文章"发表半个月后，2月15日下午，宜昌市公安局政治部有关人士表现，对于报道及当事人投诉的情形，市局已成立专案组，正在深刻调查取证之中，如有结果，必定会及时向石野反馈。

　　事后据石野了解，原来是在网上发表的"争议文章"引起了宜昌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局长邓恢林的高度看重，并作出了重要批示，要求警方立案对此深刻调查；并表现如若有民警违法乱纪，必定要依法处置，决不迁就。

　　此前，3月10日上午，正在北京参加"两会"的全国人大代表、湖北省阳新县王英镇愿望小学教师王月娥，专门向"两会"提交了《关于要求依法严惩湖北宜昌流氓律师陈卫国长期施暴致前妻伤残并勾搭个别执法者打击报复前妻的建议》(以下简称《建议》)。

　　在这份报全国人大常委会转最高人民法院的《建议》中，王月娥用3800多字，详细介绍了董珂向她反应的陈卫国采用流氓手腕强横董珂并强迫其结婚；长期对妻子实行家庭暴力，怀孕期间也不放过；在家长期虐待妻子，在外包养数名情妇；离婚后依然毒打强横前妻；流氓成性、道德败坏，经本人3次赴宜昌深刻调查，情形基本属实。

　　让王月娥想不到的是，就在她提交《建议》的当天下午，最高人民法院的一位副院长便亲自找到她，当面表态："我们必定会关注此案。请当事人先按程序走，如果基层法院有违法行为，最高院会直接进行监督。"

　　"小董真的好可怜！但我建议制订反家庭暴力法，并不是为了小董一个人，而是为了全国很多像小董那样不幸的人！"也就在这次"两会"上，王月娥在接收《法制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现，她已向全国人大提交了一份制订《反家庭暴力法》严惩施暴者的议案。

　　3 被批驳者的反击

　　当众多网友纷纭以不同方法，对董珂表现深切同情时，其前夫陈卫国，则遭受了有生以来最多的谴责和声讨。

　　2011年2月9日，陈卫国授权该所陈胜生律师，分离在"三峡论坛"、"爱宜都网"及博客上，针对"争议文章"，发表了一篇六百余字的《严肃声明》，其中三点直指石野：

　　一、"争议文章"一文严重失实，显著是石野等人为寻求个人私利而进行的炒作；

　　二、石野等人公然凌辱、毁谤他人，并鼓动网友转载，致使陈卫国律师的声誉受到重大伤害，其行为已触犯国家法律，陈律师将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追究侵权者的法律义务；

　　三、对"石野"等人前述文章或其侵权内容进行转载，扩展了伤害后果。根据有关法律规定，亦构成侵权，将依法追究其法律义务。

　　2月9日当天，石野通过"石野焦点网"和博客发文对上述《严肃声明》进行反驳的同时，亦表现：既然知法懂法的陈律师明确表现要拿起法律兵器，将石野起诉到人民法院，对此他乐意奉陪。

　　果然，今年2月12日，陈卫国向宜昌西陵区法院提起诉讼，称石野和董珂等"侵占声誉权"，要求法院判决他们"删除侵权内容、赔礼抱歉、恢复声誉"，并赔偿其精力损失费20万元。得知这一消息后，石野及文章合作者江建柱、董珂3名"被告"，向宜昌西陵区法院提出管辖权异议。

　　3月7日，宜昌西陵区法院作出裁定，将此案移交至宜昌市伍家岗区法院处置(即被告之一董珂的住处所在地法院)。

　　就在"侵占声誉权"一案悬而未决之际，今年4月22日，陈卫国又在宜昌市西陵区法院对文章作者石野、江建柱及举报人董珂，以"凌辱罪和毁谤罪"提起刑事自诉，并在恳求事项中提出：

　　一、三被告人共同犯凌辱罪，依法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二、三被告人共同犯毁谤罪，依法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三、对三被告人实施数罪并罚；

　　四、对持续犯法的被告人石野依法立即采用强迫措施。

　　陈卫国以为："石野'争议文章'不仅大肆假造事实，毁谤他，使用未经他允许的照片和其未成年子女照片，使他的声誉受到重大伤害；还使用'下贱'、'性格暴戾'、'鄙劣'、'老流氓'、'老奸巨滑'、'恶狼'、'鳄鱼的眼泪'、'丧尽天良'、'衣冠禽兽'、'恬不知耻'等大批污秽语言对他实行人格凌辱。"

　　此外，陈卫国还以为，本案犯法情节特殊严重；各被告人均构成凌辱罪、毁谤罪，应依法实施数罪并罚；各被告人犯法行为仍在连续，并持续犯法，其社会伤害性不断扩展，法院应依法采用强迫措施。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杨立新说："因为网络是一个虚拟的东西，同现实生活相比，在网络上发表言论不须要过多的审查，于是网络就成了一个表达看法意见的渠道，可以说是一个'减压阀、排气口'。自然，这也为网络侵权供给了可能，这件案子就是一个很典范的例子。"

　　但杨立新教授以为："一般情形下，如果文章里的内容属实，仅具有批驳的性质，则不构成对声誉权的侵占，但要注意可能会对隐私权构成侵占；内容不实的话，就要斟酌是否存在毁谤，就可能侵占声誉权。当然，也要斟酌影响范围，达不到必定范围也不视为侵占声誉权。"

　　在陈卫国向宜昌市西陵区法院提起刑事自诉后不久，石野接到了要求他于"2011年6月16日上午9时前往该院第二审判庭到庭接收审理"的传票。

　　4 旁人眼中的他和她

　　接到来自西陵区法院的传票后，石野以为："从自诉人陈卫国提出的诉讼要求不难看出，其最主要是针对我，要求法院对我'依法立即采用强迫措施'，其目标是妄图阻拦我对此案的追踪报道；其次，自诉人陈卫国妄想通过恶意诉讼吓倒董珂，迫使其停滞对他的投诉。"

　　董珂告知《法治周末》记者，5月26日上午，西陵法院刑庭包含庭长和主审法官共五位法官一起找到她，问她此案有没有调解的可能？有没有什么要求？她对前者的答复是"没有"，对后者的答复是"要求办案公平、公正、良知"。

　　从前年开端，董珂去西陵区法院送了五六次《刑事自诉状》起诉陈卫国，但该院谢绝立案，并让她去中级人民法院，而中院告诉"这是基层法院的事"。

　　已经退休的北门外正街居委会原分管计划生育和妇联的胡主任回想：2006年冬天，董珂经常哭哭啼啼去居委会找她，说老公打她，弄得居委会里5个主任无人不知。后来，她和居委会一位主任一块，陪着她去找过西陵区司法局和宜昌市司法局，得到的回答是："先调查，了解了解情形。"然后她们又在区妇联曾主席的率领下，找了市妇联，也被拒之门外。

　　董珂的邻居小吴(化名)向记者举了一个例子：院子里的小孩都特殊爱好她，她四岁半的儿子，在同时见到她和董珂时，第一句喊的不是她，而是"董妈妈好"。

　　有时候，她发现董珂神色很不好，胳膊和四肢上，有大块淤紫的伤痕，就问她原因，她也就是淡淡地回一句："儿子的爸爸来过了。"

　　让人想不到的是，5月29日上午，记者在董珂家采访时，她不到四岁的在地板上乱爬的儿子，见到记者后喊出来的第一句话是："陈卫国用脚踢我妈妈的小肚子。"

　　5 "最好不要写"

　　5月初，中国公益律师郭建梅老师在认真了解本案后，决定给董珂供给法律支援。

　　5月10至14日，郭律师和曾多年任职全国妇联权益部法律处处长的徐维华律师及中国政法大学宋律师，破费5天的时间，专程调查访问了宜昌市的3家医院、两个居委会、市司法局、公安局和派出所，查看了董珂治疗的病历，讯问了当时治病的医生、董的邻居、以前的保姆、小区保安、装修工及其他目击证人，收集证据，发现董珂鼻梁粉碎性骨折属于轻伤，她左眼视力现在只有0.01(0.3就构成重伤)。通过剖析资料，3位律师“会诊”的结果是：陈卫国对董珂实行家庭暴力是毫无疑问的。

　　郭建梅通过电话告知《法治周末》记者：“由于家暴带有私密和隐秘性，通常是关起门在家庭内两人之间发生的，证据很难取得，但是我们还是取得了董珂受到家庭暴力的证据。出于谨严起见，我们初步定好近期在北京召开专家论证会。”

　　但郭律师根据她和徐、宋两位律师在宜昌调查取证时的经历和感受，颇有顾虑的是，此案在宜昌当地审理，对董珂和石野来说，有宏大的压力。

　　5月12日，正为此案专程来宜昌调查了解情形的全国人大代表王月娥和王金初两人，则对此案远景持乐观态度。她们勉励董珂：“不要怕，大胆些。宜昌不管，还有省里。到时候，我们也会行使人大代表监督的权力。”

　　眼看距开庭日期6月16日一天天逼近，双方交锋就在眼前，5月30日上午，在宜昌市司法局律管科李文彬科长的陪伴下，在陈律师广大的办公室里，他向《法治周末》记者谈了以下三点：第一，这个案件法院正在审理，一切期待法院判决；第二，这是一个侵占声誉权案件，正在审应当中，无论你采用什么方法报道，客观上都会对受害人的声誉权造成更大损害；第三，依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接收新闻媒体舆论监督的若干规定》，法院正在审理的案件，是不得擅自接收采访的。

　　当记者向他提到一些具体问题时，陈律师的回答很明确：“在法院判决前，我不会接收媒体的任何采访，所有具体的细节都不谈判。”

　　在接收记者采访前，陈律师还特殊提示了一句：“因你是主管领导带来的，是我的客人，否则我是不会接收你采访的。”

　　分开陈律师办公室的时候，他再次向《法治周末》记者强调：“石野来采访我的时候，就像今天我劝你一样，最好不要写。但他不听劝，最后还是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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