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周刊记者_李继锋 江西南昌报道

　　直到妻子的同学从国外打来越洋电话，42岁的南昌律师罗久宝才知道，这个事情闹大了。

　　在亲朋好友的眼里，罗久宝一向温文尔雅，别说爆粗口，就连性格都没见他怎么发过。但没想到，3月18日，在网上一个视频里，他们看到，罗久宝不仅与南昌市卫生局的一位女官员发生冲突，甚至还爆了粗口。

　　这段长度为5分57秒的视频，录制于3月16日，南昌电视台新闻频道《文明行风热线》栏目制作的“3·15特殊节目”—《怎么办》的现场，讨论的主题是“医托的治理”。

　　当时，现场除了节目主持人石磊之外，在台上就座的，一是电视台请来的特约评论员—江西中矗律师事务所律师罗久宝，还有就是南昌市卫生局派来的女官员。

　　视频里，这名女官员听着罗久宝律师的论述，神色渐渐变得愠怒。在一旁的主持人征询意见时，她突然打出手势，要求主持人暂停节目录制，称节目变了味，要请示领导。

　　她拿出两份材料，加重语气要求主持人“先请你学习一下文件”。随即进步音调，一字一顿地朗读了一遍1998年和2005年两个文件的名称，并用手指不停敲着文件，然后“啪”地把文件拍在了桌子上。

　　“她发那么大的性格，我和主持人都觉得意外，”罗久宝回想当时的场面，“主持人不断地打圆场，我也坐在那儿不动，微笑地看着她。”

　　“随后，调研员情感显著有点失控，拍着桌子斥责我，我只是有点朝气，并没有还击她。节目编导看到现场马上要失控，上来劝开我们俩。”

　　罗久宝分开嘉宾席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筒还是开着的，说了句“你们就是坐在办公室坐久了”，这让双方情感又进一步点燃起来。

　　“其实我说的那番话，我把话筒掐了也就没事了，我是在和旁边的人聊天，发发怨言。”事后，罗久宝说，“她不停地骂我，骂我‘连最基本的法律都不懂’，当然我也是人，是有血性的男人，作为律师来讲，她说我不懂法是对我人格的凌辱。”

　　觉得自己受到耻辱的罗，回骂了一句，“狗屁。”

　　于是，在视频的末尾，涌现了这样的场景：“你不懂法律，你还说粗话，你还是文化人……”女官员一边走下台，一边对罗久宝反唇相讥。

　　这样的视频，很快在网络上飞速传播，3月18日，这位被网友冠之为“呼啸姐”的女官员，被网友人肉出来：章洪光，现任南昌市卫生局副调研员、医政妇幼保健处处长，同时担任南昌市卫生局整治“医托”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特殊节目”

　　“我本人在网上遭遇到了批驳、咒骂和非议，但最起码推进了两件事情：一是促使有关部门对‘医托’的打击，下降了患者再次受骗概率；第二个是启发了许多公务员思考以后怎样来改变自己的角色。”事后，罗久宝还是认为，自己的“爆粗口”，尽管伤害了个人的形象，但还是值得的。

　　罗久宝，1990年代初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法律系，2008年分开学校专职做律师。除了本职工作之外，他热情社会公益，“看到不平的事都想管管”。

　　“网友只看到上传的几分钟视频。”在罗久宝看来，真正激怒章洪光的，是自己谈到了“医托”现象泛滥、屡禁不止的根本原因，就是管理上出了问题，把矛头直指相应的卫生行政主管部门。

　　事实上，这个节目完全的视频长达30分钟，有现场观众和医院代表对“医托”泛滥的痛斥和无奈；也有记者暗访的患者被“医托”欺骗钱财的视频回放；还有南昌市东湖区卫生部门在患者投诉时的推诿。

　　如果不出事，这档节目“3·15特殊节目”本是主持人石磊的得意之作。

　　毕业于浙江传媒学院的石磊，2005年到江西电视台做出镜记者，次年跳槽到南昌电视台做主播。在朋友眼中，石磊为人随和，但又耿直敢言，颇受南昌观众爱好。

　　自称“工作狂”的石磊，在微博里这样反思媒体所做出的尽力，“平台上的事情其实只要找管理部门就能解决，件件都是职能部门的份内事，现在却只能通过记者来帮忙。无形中又多了一份存在感。我真的存在吗？”

　　在“3·15特殊节目”里，石磊及团队十余人策划制作了维护消费者权益的系列专题—“十个怎么办”，已经持续播出了8期，其中包含“存款变保险，储户怎么办？”、“买房猫腻多，业主怎么办？”等。他们决定，把老百姓最关注的整治“医托”作为重头戏，放到系列节目标后面播出。

　　早在3月8日，身为南昌市卫生局整治“医托”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章洪光在接收当地媒体采访时就说，“打击‘医托’专项行动已全面安排，所辖医疗机构签署自律义务状”，“对于雇佣‘医托’等违法违规行为和对乱收费、雇佣‘医托’等违法违规行为严格处分”。

　　这一天，在南昌市各大医院门口等醒目位置，也都公布了“医托”举报电话，放置警示牌，粘贴防备标语。电子显示屏不断游走字幕，提示患者谨防“医托”。

　　8天之后，章洪光镇静地走进了讨论打击“医托”的演播室现场，然后却怒气冲冲地离场。

　　在该期《怎么办》的节目视频里，被打断的节目又重新开端了录制。主持人石磊以镇静的语调说：“章调研员已经离场了，她认为节目没方法录下去，但我们的节目还要录下去，经过刚才很凌乱的进程，我愿望场上的朋友能镇静一点，我们3·15的追问‘十个怎么办’就是帮着电视机前的百姓，替老百姓说话，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圆满和谐。”

　　这本不会被播出的节目，却意外地流传到网上，让几方陷入了旋涡之中。

　　凌乱的尾声

　　“卫生局在应对此次‘发飙门’事件上慢了一拍儿。”南昌市卫生局一位不愿意泄漏姓名人士表现非常遗憾，“局里发现网上视频是在3月19日，但最症结的几天，任视频在网上发酵，最终产生普遍而恶劣的影响。”

　　据该人士介绍，十多年来，章洪光是从基层一步步打拼上来的，去年刚升任副调研员。2007年，章洪光还获得江西省中医系统先进工作者称号。

　　“这期节目是配合相干部门录制的特殊节目，章洪光是南昌市卫生局整治‘医托’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她最清晰相干法律法规。不过她确切是办公室坐久了，不理解如何在公共范畴跟媒体去打交道。”该人士笑道，“我们应当可以谅解她，国家部委的发言人还会留下笑柄呢，何况一个普通的公务员。”

　　3月24日上午，南昌市卫生局、工商局等部门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该市打击“医托“成果。南昌市卫生局副局长、新闻发言人唐旭平就“发飙门”作出回应。唐以为，视频的传播给卫生部门形象带来了负面影响，而章洪光“不熟习相干法律法规，工作水平、个人素养有待进步”。

　　在新闻发布会上，南昌市有关部门，也对视频流出作了追踪。出席会议的南昌市外宣办主任刘力认定，“此次在网上的传播是一起个人上网传播行为，是主持人自己违背单位纪律，当天把节目材料私自带回家并传上网。”

　　根据有关规章制度，主持人石磊已被处分停职一个月、扣三个月绩效工资，南昌市有关部门正在调查他属于有意还是无意行为。对此，处于风口的石磊及其所在的南昌电视台，均谢绝了记者的采访。石磊的朋友称，“他最近压力很大”。

　　官方的正面回应并未让“发飙门”的硝烟消失，对峙的网民却是鏖战正酣。支撑主持人的网友称：就是这么多这样水平浑水摸鱼的不作为的官员，江西这些年才蜗牛般发展！另一网友留言，“卫生局发飙事件给了我们媒体人一记狠狠的耳光”。更有媒体人在呼吁“南京人保护梧桐，南昌人保护石磊”大行动。

　　而支撑章洪光和卫生局的网民，则把枪头对准南昌电视台，“电视台是最大的医托，每天都是非法广告！”

　　南昌市教育电视台一匿名人士泄漏，从3月24日起，医疗广告被要求不能在电视台播放，“不过停的只是医疗广告，影响不大，还可以继续播保健品广告。”

　　对于这个说法，记者试图向南昌市卫生局求证，遭到了办公室主任张萍婉拒。而卫生局内部一位人士则给出了不同意见，“没有见卫生局下过任何文件，再说，广告播出与否也不是卫生局一家说了算，还有工商局呢！”

　　(实习生汪昕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