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室大门徐徐推开，仲代达矢穿着笔直的黑西装，留着修剪整齐的斑白胡须，挺直腰板坐在沙发的1/2处，胳膊稳稳地搁在沙发扶手上一动不动，身边蜂拥着一群黑西装、黑皮鞋的工作人员。听到我自报家门，他抬起下巴，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光从眼皮底下刷的一声扫过来，我顿时感到自己身上的凉鞋短裤局促不堪，仿佛不是来采访，而是冒莽撞失地跑进了一个“大佬”的私人会客厅。

　　然而真正聊起天来，仲代达矢马上“恢复”成一个和气的老爷爷，他调侃自己的经历，不时耸眉、撇嘴，逗得身边人哈哈大笑。他毫不掩盖爆棚的自信念：“我演戏很投入”“我有足够的舞台经验”。特殊是，我提到他那些屡屡被三船敏郎砍死的戏时，他连珠炮似的说了好几个反问句，仿佛对三船敏郎既爱好又不服，骨子里的霸气和傲气一览无余。

　　采访停止，仲代达矢在沙发上摆开POSE拍照，一束柔光明起，他定定地看着镜头，似水流年瞬间从他眼神中闪过，“有人问我为什么当演员，我70多岁还在不停地拍戏，我想，这就是上帝的旨意。”

　　■ 人物名片

　　仲代达矢 日本影坛独树一帜的男演员，1932年生于东京贫民家庭。1954年初登银幕，在《七武士》中扮演一位无台词的浪人。1957年在小林正树的《黑河》中首次任主角，获当年制作者协会新人奖。其后分离与小林正树、黑泽明、木下惠介、市川昆、成濑巳喜男等日本大导演合作，拍出了《人间的条件》《切腹》《怪谈》《椿三十郎》《乱》等多部佳作。1980年主演的《影武者》荣获第32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新京报：你在中国有很多影迷，而且还出演过徐克编剧的《妖兽都市》，和中国很有缘。

　　仲代达矢：这是我第四次来中国，非常开心。出演《妖兽都市》确切很巧，徐克导演从黑泽明的电影里知道了我，于是联系我、愿望我演“元大批”，我恰好看过他的电影，认为他是个很精彩的导演。当时经常吊着钢丝飞来飞去，时不时地撞在墙上，我却因此和徐克导演成了朋友。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中国观众对我的表演有什么样的意见。

　　新京报：你高中毕业后一边上演员培训课，一边在酒吧打工，在上世纪40年代的日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去学表演？

　　仲代达矢：那时二战刚停止不久，我才十几岁，日本全部经济都很差，我父亲又逝世了，家里很穷，我决定学表演、当演员，也是为了吃饭。我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去打工，每天工作三、四个小时，这样持续熬了三年多，才找到演出的机遇。

　　新京报：这段经历对你后来塑造角色，是否供给了很多灵感来源？

　　仲代达矢：我认为，我十几岁的时候太辛劳了，每天拼死工作、赚钱，真的太不容易了，所以上帝怜悯我，对我说，你的少年时代太苦了，那就让你从20多岁开端过好日子吧。所以我从20多岁开端就和大导演合作，跟黑泽明、小林正树、木下惠介、市川昆、成濑巳喜男这些最好的日本导演都合作过，也经历了日本电影的黄金年代。现在我70多岁了还在演戏，我想，这就是上帝对我的眷顾吧。

　　新京报：很多和你合作过的导演，都十分赞美你对角色的塑造才能，无论好坏、贵贱，你都表演得很出色，这种“功力”是怎么来的？

　　仲代达矢：我认为演员有两大类，一类是拥有固定的表演风格，在所有的电影里从头到尾都贯串这种风格；另一类是我这样，每次都随着角色而转变，尽力寻找、表达自己的另一面。我演戏的时候非常投入，而且我信任每一个人的性情和心坎都是多面的。

　　其实我演过不少昏暗、繁重、负面的角色，这也很无奈，因为我小时候经历过日本的军国主义教育，这种教育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些黑暗的、不好的东西，在我演坏人的时候，这些黑暗的东西就跳出来施展了作用。

　　新京报：和三船敏郎合作的几部电影里，你演坏人、而且几乎每次都被他砍死，你会认为黑泽明偏心吗？

　　仲代达矢：哈哈，三船敏郎是我很爱好的演员。我做演员前，他就和黑泽明合作过很多片子，所以黑泽明爱好用他当男主角也是正常的。不过你想，三船敏郎是个很有力气、很壮大的演员，戏里的对手也必定要很有力气，很壮大，要不岂不是无法平衡吗？我认为不吃亏，这恰好证明我很强。后来黑泽明和三船敏郎决裂了，《乱》和《影武者》不就找我当男主角了吗，我不就不用被砍死了吗？

　　新京报：你和小林正树、黑泽明两位导演合作最多，感受有什么不同？

　　仲代达矢：和小林正树合作《人间的条件》用了好几年时间，他从不强行要求什么，表演随我施展，很有耐烦———《人间的条件》中讲到过日本的侵华战斗，对此我对中国人民觉得很负疚，不过我要强调，我在片中的角色是反战的。而黑泽明在片场就让我大叫、大笑、大哭、狂躁，他要求用夸大的方法来表演。

　　新京报：你认为两位导演里谁对你的辅助更大？

　　仲代达矢：当然是小林正树，我很尊重他。是他最早发现了我，起用了我，《黑河》是我第一次在电影里出演男主角。黑泽明也教了我很多，但这60多年来，还是小林对我的辅助最大。况且，导演和演员总是有固定组合，说到黑泽明，大家都会想起三船敏郎，那么说到小林正树，大家想到的就是仲代达矢。

　　新京报：黑泽明曾谈到你在《乱》中的一场戏非常难，当时宫殿被销毁，你要从一个很峻峭的台阶上走下来，眼光不能看脚下，脚步也不能踉跄，而且必需一次就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仲代达矢：搭建那个城堡花了4亿日元，而且真的在燃烧，如果NG，城堡就白白烧掉了。我对黑泽明说，没事，我脚趾上有眼睛，你不用担忧。我敢这么说，因为我是舞台剧演员出生，在这方面有经验。当时我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灵魂已经瓦解，但心里却很镇定，然后一不当心就胜利了，哈哈。

　　新京报：有的女观众埋怨说你年青时是大帅哥，但却很少演很帅的角色，为什么呢？遗憾吗？

　　仲代达矢：没有吗？我演过160多部电影，应当有帅的吧！不过，细心想想，又正面、又帅的角色确切很少，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