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9日，滦平县内的潮河，以前河道宽广，采砂让河道变窄，河水被挤成窄窄的一条。周岗峰 摄

　　今年6月30日，河北滦平县内所有河道采砂证全体到期后会暂停办理，河道采砂将重新规划布局。

　　过去的近十年时间里，当地政府在综合管理上存在破绽，引来很多问题。无序采砂让滦平境内潮河等河道水位降低，农田变沙地。目前滦平政府正加大整治力度，要求采砂企业整治河道后退出河道。

　　位于潮河岸边的河北滦平县营盘村，曾是“鱼米之乡”。营盘村村民说，以前北京人都开车到村里买大米。

　　后来稻田改旱地，再后来潮河有些地成了砂石寄存地，甚至有些地被挖没了。

　　营盘村全村十几个村民小组，沿潮河散居。潮河发源于河北丰宁县，经滦平县入古北口，在密云县与白河汇流，称潮白河。潮河是北京市重要水源地。营盘村位于潮河水的进京口，与密云县古北口镇接壤。

　　河道曾经有很好的行洪才能。营盘村村民王立忠记得，1998年洪水，沿河公路淹了一人多深，潮河水漫到了几户村民家门口。但等洪水退了，河水又清澈见底。河水沿着平整的河道，曲折回转流进北京。

　　2002年前后，一辆铲车开进了营盘村脚下的潮河，铲起砂石带着泥水翻上了岸。自此，潮河就变了样。

　　招商引资开发河道

　　滦平县以为，北京建筑市场用砂量陡增，“为我县吸引外资实行河道整治带来了难得的机会”

　　村民说，铲车的开入，源于滦平县的河道“开发治理”。

　　2002年4月，滦平县政府发布《滦平县河道整治开发管理方法》，招商引资，“去弯取直，深挖劝导，造地富民，边整治边开发”。

　　去年11月上任的滦平县副县长王德民介绍，滦平在2002年全县财政收入才两千多万，“财政很艰苦”。招商引资开发河道“符合当时的实际和发展需求”。但后期管理存在破绽，并且现在看来，《方法》的部分条款已不适应目前发展环境。

　　当年滦平开发河道，一个背景是北京砂石市场的需求。2005年时，滦平县河道管理处负责人曾在《河北水利》发文，称北京申奥胜利后，建筑市场用砂量陡增，“为我县吸引外资实行河道整治带来了难得的机会”。

　　滦平县水务局局长李才说，最初几年，河道整治开发实行非常好，“受过省里表彰”。

　　在这样的开发进程中，王立忠的两亩玉米地变成了砂厂。他说事先没人告诉，也没有给一分钱补偿。

　　村民王立忠、魏文福等人说，从2002年至今，营盘村旁的潮河迎来送往，先后近十个采砂厂在几公里的河道里“淘金”。

　　这期间，营盘村3座水坝挖断了2座，几百亩农地在潮河沿上却无法灌溉。

　　除了砂厂，河道里还建起铁矿厂。有村民举报，还有人将有毒的炼金渣倒进了河道，县里为此成立了调查组。

　　采砂采出水荒

　　营盘村书记陈秀总结：河沙被挖掉一层，营盘村一多半的村民就要闹一次水荒

　　“一立方砂石拉到北京能卖150元，是暴利。”滦平县一政府官员以为，大量采砂客到滦平采砂，是导致河道严重损毁的重要原因。

　　自2001年起，北京市全面制止河道采砂。该官员说，北京制止挖砂后，大批采砂者到了周边，滦平首当其冲。而北京奥运会建设须要大批砂石，石料市场价格高，无序开采变得严重。

　　营盘村的村民发现，随着采砂者到来，河道变得坑坑洼洼，甚至威逼性命。村民介绍，近几年，营盘村有两个中年人趟水过河时，掉进沙坑再没上来。

　　村民陈贺的农地被拉砂车轧成了路，几次协商未果后，他把路堵了。2008年9月，几十名青年冲到陈贺家门前，将他打倒，敲碎了他的头骨。陈贺75岁的父亲双手被打骨折。爷俩后来得到采砂厂50万元的赔偿。

　　随着河道采砂加剧，水位不断降低，很多村民家中的水井干了。每家不止一次淘井，淘一次井保不了一年。王立忠家本来9米的井，两年淘了3次，变成了近12米。

　　营盘村书记陈秀总结了一个规律：潮河的河沙被挖掉一层，营盘村一多半的村民就要闹一次水荒。

　　随着矛盾加剧，有村民上访，镇政府后来给一个村民小组每户补贴1300元。

　　陈秀说，有3个居民组的吃水问题，经县水务局调和后，一个姓郭的砂厂老板拿出18万元，安装自来水。但那个砂厂和村委会签了协定，以后挖砂再遇阻挡，村委会要出面摆平。

　　6月9日，陈秀指着河道里几处十余米高的砂石堆说，不管河道、河坝还是农田，砂厂想挖哪就挖哪，没人管。凡是有大片水的地方，就是沙坑，最深的十米以上。

　　部分河段，一百多米宽的河道被挖起的砂石占了大半，行水道被挤成四五米的沟。

　　经济增收与缺少管理

　　村民说，有的砂厂只是和村委会随意签个协定，“交点钱就能挖”

　　营盘村村民说，从开发河道开端，只见到有人挖砂，没见到有人治理。

　　依照2002年制订的《滦平县河道整治开发管理方法》，开发者要负责河道加固，防护工程由开发者负责，或由其出资，由乡镇、村完成。

　　该《方法》规定，该县水务部门按市场销售价10%—25%收取采砂管理费，其中5%返还所在村。

　　滦平县水务局局长李才说，按规定，采砂者要先和村、镇协商，征得村民赞成后，报请县河道管理处批准，并且砂厂的手续都要报到河北省水利厅审批。

　　不过有村民说，并不是所有砂厂都有采砂证，有的只是和村委会随意签个协定，“交点钱就能挖”。去年11月，营盘村前村书记、村主任等6人因贪污罪分离被判刑。

　　原村会计宋树生被判三年缓刑四年，他说，村委会确切与采砂者签了协定，有两三家给村里交过“承包费”。有的砂厂一年4万，后改成1万。

　　至于无序采砂的问题，他说刚开端村里还管管，后来管不了了。

　　陈秀介绍，县里也会有例行检查，但检查前一天采砂的会全体停工。检查者走后，带着封条的铲车又再次启动。即便汛期也不例外。

　　滦平河道管理处负责人2005年发在《河北水利》的文章称，滦平县18家开发商，开发砂石料实现产值4800万元，为县里增收400万元。疏浚河道2万“延米”。

　　到2009年，该处又发一文章提到，采砂厂增长到26家，“年产值已近1600万元，县里年均增收近300万元，河道管理费收入为120万元”。疏浚河道的长度则由2万“延米”变为1万“延米”。

　　今年6月13日，滦平县水务局局长李才称，目前，滦平县河道里有四十多家正规采砂厂，潮河占了近30家，营盘村还有3家采砂厂。

　　治理采砂重新规划

　　滦平县“下了死命令”，4条河流几十个砂厂一律停滞改换新证

　　据了解，去年滦平县曾加大河道采砂治理力度。县里下文，制止潮河河道所有的采砂行为，不再办采砂证。但因没有跟进治理，河道采砂更加“猖狂”。

　　滦平县副县长王德民说，他上任不久便发现潮河采砂凌乱。水位降低，影响村民饮水。另外，河道采砂门槛过低，收取的保证金不够。河道管理部门不具备强迫执法权，各部门综合治理存在破绽。

　　6月14日，滦平县水务局局长李才说，滦平县河道管理处原为自收自支单位，“开工资都艰苦”。河道采砂管理费，是几十人工资的组成部分。在滦平县开展河道采砂之初，河道管理处还花钱买过铲车等挖砂设备，租赁给挖砂户，以此增收。

　　今年，滦平县政府下决心治砂，“下了死命令”，县内4条河流几十个砂厂一律停滞改换新证，“到期一个停一个”。

　　5月6日，滦平县下发《滦平县河道、土地、山体采砂专项整治方案》，要求5月30日前，全体采砂企业完成河道清算、平整河道。没有专项治理工作小组长的签字，“不得外放一车砂料”。

　　6月30日，滦平县所有河道采砂手续都会到期。王德民说，在采砂厂退出河道前，要按规划清算河道、填埋沙坑、恢复农田、修复河坝，这是“底线”。如果砂厂退出前不按规定平整河道，“以后没资历在滦平采砂”。

　　王德民说，滦平县在停滞采砂后，将组织专家对河道重新规划，资源整合。未来的河道采砂可能不再供给北京市场，只根据滦平县全年用砂量，限定开采。

　　□本报记者 孟祥超 河北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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